10月2日，對蔣元依來說，刻骨銘心。4年前的這天，妻子在工地做工時，被從天而降的磚頭砸成了“植物人”。然而，在他的悉心照料下，去年12月，妻子開口說話了，而就在上個月，她竟然還能自己挪步了。
1183天，沒有漂亮的文字，沒有肉麻的情話，這個老實的莊稼漢把這些年的一點一滴，劃在了臉上，沉澱在了心裏。他記性不算好，但對於妻子的一切，他記得很牢，準確的時間和事件，像是一個心情繪本，“別人用筆寫日記，我用心在寫日記”。
“感覺她要離去，心頭空蕩蕩的”
昨天下午，墊江縣桂溪蔣元依家，兩層的磚瓦清水房，破、舊、亂。“慢慢嚼”，一個聲音輕而慢，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給坐在輪椅上戴着圍脖的女人餵飯。男子中等個兒，略微發福，穿着一雙爛拖鞋，女人頭頂稀疏，目光有點木訥，身材早走了樣，穿得嚴實。“她沒出事前，長得可好看了”，蔣元依一邊餵飯，一邊把他們的故事慢慢道來。
17歲時，蔣元依去四川大竹跟表叔學醫，第二年，小他1歲的師妹廖衝瓊出現在他的面前。“她身材高挑，眼睛大，說話斯文，多少師兄弟都把她這個師妹惦記上了”，蔣元依說得很自豪，“幸虧我下手快，一天有事兒沒事兒都在她身邊晃，沒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”。
但命運弄人。2009年10月2日，天氣晴好，夫妻倆和大兒子在縣城一工地打工。下午一點，正在高樓作業的蔣元依突然聽到樓下鬧嚷嚷的，有人在喊“砸中人了”。
蔣元依衝下樓，看見妻子頭上有個大窟窿，血流如注，不知所措的蔣元依不停地叫着妻子的名字，“衝瓊，衝瓊……”
原來，事發時，廖衝瓊正往吊車裏碼磚塊。孰料，“哐當”一聲，運行至4樓的塔吊上掉下來一塊磚頭，不偏不倚剛好砸中了她的後腦勺，她當即倒地人事不省。
在工友們的幫助下，廖衝瓊被送到墊江縣人民醫院，住進了重症監護室。檢查結果：對衝性腦出血、腦挫傷、雙層額損傷……醫院多次下達了病危通知書。
“感覺她就要離我而去了，每天心頭空蕩蕩的”，時至今日，回憶起當時的場景，蔣元依仍舊淚眼婆娑，那段時間是他最無助的日子，整日只能以淚洗面。但他清楚，妻子比自己更難受。
“人還在，就覺得這個家沒散”
前後經歷6次手術後，已經3個月過去了，陷入重度昏迷的廖衝瓊相繼睜開了左右眼，儘管瞳孔大小不一，目光呆滯，而且眼珠不能轉動，但這無疑讓蔣元依看到了希望。
“以後，不管是你，還是孩子和父母，她都可能不再認識了。”醫生診斷後告訴蔣元依，廖衝瓊失去了記憶和辨知能力，將成爲“植物人”。蔣元依迷失了，有點動搖，他不知道，妻子是否還能再醒過來。
1年半後，蔣元依接受醫生的建議，含淚爲妻子辦理了出院手續，帶着妻子回家靜養。“她答應要和我過一輩子，卻變成了能多活一天算一天”，蔣元依哽咽着說，在辦理出院手續那一刻，他心如刀絞。
迫於生計，蔣元依和岳父岳母商量，白天他出去打零工，晚上回家照顧妻子，“雖然她從120多斤瘦到了80多斤，但她1.6米的個頭，即使兩老一起照顧，仍然顯得吃力”。
每天清晨，蔣元依把妻子從牀上抱起來，穿戴整齊後放到輪椅上，給她洗臉梳頭，喂完早飯，然後他才放心去打工。
不管多累，無論再晚，蔣元依每天都會習慣性地問妻子一句“今天好些不?”。妻子低垂着頭，沒有任何聲音，那雙睜開着的眼睛也從未瞄過他一眼，但他每天還是重複着問。“人還在，就覺得家沒散，總要說點啥子”，他說。
“守候1183天，終於等到她說話”
每天晚上，蔣元依習慣性地把家裏僅存的4張照片拿出來給妻子看，然後介紹每張照片的背景和小故事。
19年前，蔣元依一家四口到公園去玩，請人拍了一張全家福。相片中，廖衝瓊短髮，面容姣好，眼睛黑黑的，比站在身旁的蔣元依搶眼。“每次給妻子看這張照片，再看着眼前的她，心裏很不是滋味”，蔣元依說。
儘管蔣元依反覆講了所有的故事，但廖衝瓊從不會給他一個反應，哪怕是半個字，有時她還會在半途中睡着。兩個人，幾張照片，但卻成了蔣元依一個人的獨憶。每次把妻子放平睡下，他有時也會咕嚕幾句，“那時你的確長得好看”。
去年12月28日，那天很冷，蔣元依煮好飯，趕緊喂妻子吃飯，習慣性的一句“慢慢嚼”，結果妻子意外地回了句“曉……得”。雖是短短的兩個字，卻讓蔣元依喜出望外。“當時我先是木了幾秒鐘，接着我放下碗，雙腳蹬了一下地，跳了起來”，蔣元依嘴角微翹地回憶，“1183天的守候，終於等到了她開口說話”。
“她又會重新走路，真的很高興”
漸漸地，廖衝瓊能說的話越來越多，儘管很多時候只是胡言亂語，但對蔣元依來說顯得異常珍貴，“只要她能夠開口，我就覺得大有希望”。也就是從那時起，只要有空，蔣元依就會教妻子蹣跚學步。
“兩個人架着她的胳膊”，蔣元依介紹，剛開始，妻子連腳都邁不開，扶着她走路時，後面還得專門安排一個人不停地幫她挪移雙腿。半個上午，一家人累得滿頭大汗，但廖衝瓊也沒能在屋子裏“走”上幾圈。停下來的時候，蔣元依又得立馬爲妻子按摩雙腿。
半年過去了，廖衝瓊仍無大的起色，一家人的努力好像成了“自娛自樂”。
8月10日，蔣元依再次將妻子扶起來“學”走路。“幫她挪了3步後，想都沒想到，她自己先挪了右腳。”說到這，蔣元依抑制不住興奮，很快，妻子又往前挪了一步，“她又會重新走路，真的太高興了”。
蔣元依的岳父廖井鳳介紹，那天女婿蔣元依特意找來了一塊幹木頭，給女兒做了一根柺杖。緊接着，蔣元依又去了趟縣城，花了100多元給妻子廖衝瓊買了一雙毛皮鞋。“4年來，這是家裏第一次買這麼貴的鞋”，蔣元依解釋，“天涼了，門口的路坑坑窪窪的，石子多，穿皮鞋沒那麼虧腳”。
現在，蔣元依對妻子的愛仍然在“路上”，而且路越長，愛越濃。
聲音
他是有情有義的男子漢
記者採訪期間，42歲的鄰居周培英，帶着5歲的偏癱女兒，一直伴隨始終。她說，蔣元依的精心照顧，換來了妻子的醫學奇蹟。
72歲的鄰居朱婆婆介紹，當廖衝瓊被接回家時，全院子的人都不對她的康復抱有希望，“難得蔣元依不離不棄，經常看到他給老婆餵飯，帶着她出來練習走路。現在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子漢不多了”。
20歲的蔣紹坤是蔣元依的次子。爲了減輕家裏的負擔，他初中畢業就開始打工了，目前在墊江縣城一家網吧當網管。他說，自從母親出意外後，父親便寸步不離地照顧着她，沒有半句怨言，還時常教導自己，要多和母親聊天溝通。在父親身上，他學會了什麼是責任和擔當，表示以後做人要以父親爲榜樣。對家的理解，蔣紹坤現在也變得更廣闊，“並非大富大貴，而是一家人福禍相依”。
